Monday 27 March 2017

Nocturnal Animals


When someone loves you, you have to be careful with it! You can't just walk away from things all the time.

這部電影是Tom Ford繼2009年的《A Single Man》之後,再次親自自編自導的第二部作品。作為一位全球知名的時尚設計師,Tom Ford無論是對於每件服飾或每個鏡頭都一絲不苟;作為一名企業家,他熱愛工作時近乎病態的專注造就了他現在的成就。Tom Ford很清楚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和每一個決定。因此,他的電影都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所挑選出來的故事——他很清楚他的故事在講些什麼;更重要的是他很懂得如何把文字影像化,呈現出心目中最完美的那個樣子。強烈而精美的畫面感是Tom Ford電影的標記,但觀眾不容忽視他的敘事能力。

這一次,Tom Ford以美國作家Austin Wright撰寫的《Tony & Susan》作為藍本而改編成《Nocturnal Animals》的劇本。它既時尚華麗又殘酷哀傷,是一個如夢迷離般的故事,充滿著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和元素。電影主要由兩個風格以及背景不同的故事所組成。第一個故事線是一位生活在紐約上流社會、事業成功的中年女人;她每一晚都在空蕩蕩的房子裡閱讀前夫贈送給自己的小說手稿。另一個故事線是生活在德州的數學家;某日與家人一起在深夜趕往西部另一座城市的中途時遇上了三個壞人,妻女被拐走後的第二天被全身赤裸地拋棄在荒野之外,復仇成為他求生的動力。

這兩個看似沒有關聯的故事,以相互穿插的方式進行著,卻因為中年女人懷念起自己和前夫的一幕幕回憶而頓時產生了交集。片中的每個故事線都有屬於自己的色彩作出明顯的區別:現實是冷色調的鮮豔、小說世界是血紅的粗糙、回憶是甜蜜的粉色。Susan深深被Edward的新作品所吸引,按耐不住自己的春心蕩漾,約了對方出來見面。在經過一番悉心打扮之後,她打量了鏡中的自己,然後抹去了豔紅的唇膏,用手稍微撥開了工整的長髮,摘下了穿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便趕往赴約的地點。當她聽見背後傳來皮鞋踩踏地板發出的噠噠聲時,她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卻發現撲了一場空。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在所有賓客都離去時,只有她獨自坐在原來的座位上面對著對面的空椅時,她忽然愣了起來。很多觀眾或許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電影便終結了。

難道這真的是劇終了嗎?因為不敢相信,所以把電影重新看了第二遍。最後,終於跟片中的Susan一樣恍然大悟。《Nocturnal Animals》表面上看來就是一個中年女人的愛情或婚姻故事,其實不然。它比想像中還要複雜許多。兩個獨立的故事之間確實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您真正理解這個故事以後,便會發現隱含背後的警示寓言。冷淡以後的愛情就像毫無人煙的西部荒野,只剩下乾枯的風聲和無聲的呼喊,在深谷中聽不見任何回聲,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故事中的Susan和Tony就在這無人之境中分別扮演了愛情的背叛者以及愛情的復仇者。

Susan是現實中的角色。她生活在表面風光的浮華世界——那裡的上流社會人士都在努力地偽裝成別人眼裡想要成為的那個人。同志丈夫娶了一個妻子掩人耳目;他的妻子若無其事地裝作自己很幸福;Susan的丈夫以談生意為由來掩飾自己的婚外情。光鮮的外表是為了遮掩內心的脆弱。那看似幸福的婚姻底下,其實只存在著孤獨。越是熱鬧的氣氛越是顯得自己格格不入。她夜夜無法入眠,成了名副其實的夜行動物。小說填補了她極度空虛的心靈,讓她不自覺地代入了小說中的角色,一起感受愛人逝去的悲痛欲絕,兩個人的心跳的節奏越來越像,甚至還可以呼吸到對方生命中的最後一口空氣。

Tony是Edward筆下的小說人物。他個性懦弱無能,被路霸欺凌時也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壞人駕車擄走。在這將近20多分鐘的驚悚片段中,劇本很細膩地交待了時間的前因後果;德州公路上飆車和雙方對峙的場面都成功營造出緊張刺激的氛圍,讓人看得提心吊膽。事件的起因其實就是Tony失去耐心按響了車笛後,他的女兒則在後座對著後面的司機舉了中指。一個小小的挑釁造成了嚴重的後果。當壞人折返回到現場呼喚他時,他只是害怕地躲在陰暗處不敢作聲。在他發現自己的妻女被蹂躪後棄屍在荒野之後,他的內心隨即充滿了無法形容的仇恨。然而,他還是Ray口中所說的懦夫,握著手槍的手總是不停地顫抖。

現實與小說雖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可是它們卻又是相輔相成的。現實世界中,Edward從來沒有真正出現過在螢幕上。他只是在Susan的記憶片段中浮現過。準備來說,從前的他在Susan的回憶中不斷閃回,同時又以Tony的形象呈現在她腦海中,彷彿從來未離開過她。Edward透過自己創造的小說人物,將自己投射在Tony身上。這能夠解釋Jake Gyllenhaal一人分飾兩個角色的充分理由。Edward借用小說作為幌子,使用文字狠狠地在Susan身上抽了一鞭。所謂「愛的反面就是恨」,《Nocturnal Animals》從書名到內容,都是被美麗掩飾的極度諷刺。

在那段逝去的愛情裡,Susan曾經對Edward做過很殘忍的事情,她給他帶來的傷害超出了想像。她的所作所為其實就跟Ray殺害Tony妻女的行為一樣殘忍,差別只在於身理上和心理上的傷害罷了。警長是正義和勇敢的化身,在Tony的復仇之路中成為他最信任的依靠和支柱。Ray不是魔鬼,而是愛情裡的兇手,以冷酷無情的手段摧毀了他的人生。現實是枷鎖。事情的結果關乎您當初所作出的一個決定或行為。儘管Susan也曾經很努力地擺脫母親的影子,可是她後來始終無法改變現實,一句脫口而出的話正好反映了一個人的既定思維。一句無傷大雅的話語,在別人耳中也可能成為對他人比中指般的挑釁,傷害他人的弱小心靈。

有人說,看小說可以為讀者提供另一個角度去看看世界、看看自己,從故事中尋找共鳴感,引發個人內心深處的慾望或力量。《Nocturnal Animals》正如原著小說一樣,處處含有隱喻式的寫法或象徵。每一個鏡頭都富有美感,每一個定格都含有內涵,每一個表情都充滿感情。Tom Ford透過鏡頭把故事裡的情緒傳遞到觀眾心裡;Austin Wright透過犀利的文字剖析了愛情的另一個黑暗面。「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貶義的文字可能比影像更具有殺傷力,它的力量強大到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心靈。與此同時,褒義的文字又可解放心靈,甚至是改變世界。別讓文字成為謀殺他人的武器。

Words are singularly the most powerful force available to humanity. We can choose to use this force constructively with words of encouragement, or destructively using words of despair. Words have energy and power with the ability to help, to heal, to hinder, to hurt, to harm, to humiliate and to humble.
 ~Yehuda 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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